一九三二年一月七日是新市长上任的日子。
连日的风雪天气今天总算停了，但也没有放晴的征兆。天气仍是灰蒙蒙阴沉沉的，好像是一块湿漉漉的抹布。风虽然停了，但空气却冷得让人直不起腰来。
枫林桥，上海市政府的所在地。今天一大早街道上还少有行人的时候，市政府秘书长俞鸿钧，秘书罗经猷就坐着黄包车匆匆来到枫林桥，为新市长上任准备庆典。
俞鸿钧、罗经猷是前任市长的职员，昨天新市长吴铁城与老市长张群在办交接手续时提出要俞鸿钧、罗经猷留任。像秘书这种与市长紧密相连的职位，本应与市长的去留相依存，本来市长都离职了，秘书自然也要换。在办理交接手续前他俩都做好了离职准备，俞鸿钧甚至已在南京政府找好了一份差事，让人意外的是，新市长对他们表示慰留，这对俞、罗二人是一种勉励，不禁心生几分感激，为报答新市长的知遇之恩，他们只有勤奋工作，所以今天一大早便冒着严寒来布置会场。
当然，布置庆典会场用不着秘书长亲自动手，市政府有的是职员和杂工，他只是在考虑如何把庆典会场布置的隆重热烈，使新市长满意。经常揣摩上司的心意是做秘书的必修课，但和新市长接触不多，也不清楚新市长的脾气爱好，要摸清他的真实心意还需时日。就说昨天吧，新市长要俞鸿钧给他写一篇就职誓词，俞秘书长绞尽脑汁战战兢兢地地写了一篇，可是吴市长看了不置可否，先是肆意修改，然后又摇头，最后他抽出一张纸干脆自己重写。这使俞鸿钧感到十分惭愧，做了这么多年秘书，像这种尴尬局面还是第一次碰到，以前他给张市长写东西，一般只在个别文字上修改，如果有多处不满意也只是指点一番让秘书重写，而绝不会自己来写。吴市长这样做等于宣布了秘书不称职。不过吴市长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安，下午下班的时候宽慰他说：“我不用你写的誓词并不是说你写的不好，我也做过多年秘书，写过许多哗众取宠，言不由衷的官样文章，但我觉得这次向上海人民宣誓应发自内心，不能言行不一。”
俞鸿钧心想，在当今官场里这样坦诚相见的人比较少见，上海是国际大都市，在上海当市长就他的地位来说也不是一个小官了，他能向自己这个下属解释本身就是一种平易和亲近。但他对吴市长的不能言行不一的话却是哑然。上海是个殖民化的大城市，要与东西方强国打交道，多年来上海市市长就像是在许多外国老板经营的市场里打杂的仆人，那些东洋鬼子西洋鬼子都可以来指使你，喝斥你，而南京的上司们还会因为你没侍奉好洋人们而指责你。两年前，张市长接任时何曾不雄心勃勃，信誓旦旦，但在大西洋、太平洋的险峰恶浪冲刷下初上任时的棱角渐渐磨圆滑了，在洋鬼子面前说话自觉不自觉地降低了�